一个人走在九月的阳光下,影子是忠心耿耿的伴舞者。轻笑着侧耳,听城市的声音飘忽如梦,楼群与楼群的交谈被风牵引。天空变得触手可及,雁影书写一个季节的心情。深呼吸,把一个季节的清爽吸纳于心脾脏腑,变成一种崭新的愉悦散布在气海丹田。遥远的思念和着纺织娘轻弹箜篌般的鸣唱,翩然于秋水长天。
这个季节适合种植温润的思念,流苏一样挂在闺中女子窗前,将一段美丽故事装饰成精美红豆的形状,在月明的夜里长成葱郁蓬勃的树,筛落成一地的自在飞花,缤纷落英。恨君不似江楼月。恨君恰似江楼月。恨和不恨,都是离人手中的锦帕,枕上的方巾,横也丝来竖也丝。思念之河下游的人,收到水边淡淡墨迹的红叶,会有一刹那的怔忡,然后慢慢浮起一个会心的微笑,羁旅从此不再荒芜。
这个季节也适宜流行忧愁。一点点,一丝丝,轻巧如梦,轻弹得破。和禀赋无关,和风雅有染。一部微微泛黄的线装古书,一杯缭绕忧伤气质的清茗,一串流淌寂寥的行板乐符,使悲秋总是来得比伤春更理所当然。朝来寒重添衣,暮至叶静闲廊。眼睛和眼睛诉说,梦境和梦境重叠。一些情绪开始疯长。不着痕迹的忧伤最是妖冶,是最盛装的花饰,用来妆点每一颗细致入微敏感空灵的心。
这个季节和诗词有关。青山列岫,塞上风悲,枫林如醉,澄波清明。忙时候看云起云舒,闲下来钓秋水,人钓鱼,鱼也钓人。月明堪对影徘徊凌乱,雨过依稀芭蕉探窗。棋子灯花听寒蛩,残荷水榭擎西风。女子调素琴漫理宫商,士子抱膝闲看长空一鹤排云,一时人我俱失,静噪相忘。
这是花树草的季节。花是菊花,点燃眼睛。树是法桐,举铃敲乱心声。草是原上热情的蔓延,是泛黄的悠远。菊花负责陶令篱边的和霜伴月,旧圃晚砧里的一枝秋香;法桐负责站成林荫道上不变的坚挺,即使叶落,也是别样的身姿葱笼;草是平平仄仄的离情思绪,是枯枯荣荣里的缄默玄机,是桥边野巷里的盛衰。
这个季节是无所不能的。画画的人迷失了颜色,写诗的人忘记了词藻,收割者收割沉甸厚重,歌者音韵沉浮溅落如花,舞者人走轻灵。一切都各安其位。一切都井井有条。
还有那不能释怀的阳光啊,飘飘洒洒,轻灵妙曼,给万物镀上一层金属般的质感,触目所及,仿佛铿锵有声。夕阳里看澄江如练,一湾秀水形容瘦。晓辉里沐风看露挂枝头,点点星星,散落虹霓。
——这琉璃般的季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