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全才，中国浙江天台县人，青海艺专毕业，第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是我国第一位工艺玻璃专业的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台州职业技术学院艺术学院院长，他发明的《玻璃雕刻加工方法》获中国发明专利，能在平面的玻璃上塑造立体的形象，可供双面欣赏。他的作品《新竹》、《天目劲松》装饰于北京人民大会堂，《海的女儿》装饰于第十一届亚运会主赛场。

    金全才为英东游泳馆设计的玻璃雕刻《海的女儿》，女孩、海豚、飞鱼与海浪，在涂满蓝色釉料的玻璃上构成了一幅美妙图景。 　　

    “妈妈，这是邓亚萍！她拿了4块金牌！”8岁的张国辰站在流光溢彩的雕塑前，仰望着一个握拍抽杀的形象。“这里还有郭晶晶！”9岁的陈萌萌兴奋地大叫。一位戴眼镜的老人从碑后绕出，笑容可掬地说：“我最喜欢老将王义夫。”这位老者，就是中国奥运冠军雕塑壁大型水晶雕刻的创作者————金全才。这天是8月1日，他的作品在中华世纪坛展出的第一天。

    “以斜的菱形为个体，有种前进的感觉，更易于展现运动员的动态。每一位奥运冠军的头像特写，我都选择了比赛或者领奖的那一刻，前者最是淋漓尽致，后者最是风华正茂。”水晶浮雕“中国奥运冠军雕塑壁”长12.5米、高2.28米、重3.5吨，158块水晶雕刻了133位我国的历届奥运冠军和5位中国参加奥运、创造纪录、获得冠军的第一人，驻足观看，连刘璇的发卡和郎平的笑窝都清晰逼真。

    一个多月前，这件作品仍重达7吨，得知这个重量超过了展馆负荷后，金全才找到了中华世纪坛的建筑师，根据承重标准和徒弟们连夜赶工，取消底板和背板，重新作了支撑用的不锈钢架，愣是将作品的重量减轻了一半，而原有的创意和效果却被完好保留。

    “彩灯一亮，水晶玻璃色彩缤纷。上面是133位冠军的头部特写，下面是各种运动姿态的远景。”因为腰伤，金全才走得很慢，“终于了了一桩心愿。”此时，距这件作品开工已有三年半。

    做事 “干一行像一行是我做事的准则”

    天台山，禅乐如歌，风景如画。天台山是天台人的家，也是天台人金全才的灵感源泉。金全才初识玻璃雕刻，便是在天台山上。

    “我是误闯工艺美术领域的人。”金全才轻轻笑道，“我算是学院派。”1959年，金全才进入青海艺专深造，从小喜欢画画、写生的他在学校如鱼得水，系统地学习了素描、油画、结构等理论。青海艺专解散后，他回到家乡浙江天台当起了小木匠，学过设计的他能用同样的木料做出好看的家具：“要在天台找出2个半木匠，我肯定是其中之一。”一晃几年过去，金全才开始做模具、搞木雕。“干一行像一行是我做事的准则”。

    金全才的作品《中国画大师齐白石》主体头像，从这幅作品开始，金全才开始为自己的大型玻璃雕刻设计造型式样，用木头、钢结构等材料增添了作品的现代气息。

    “全才不敢当。”金全才摇头，又笑道，“但我做模具时钳工技术却是一流。”多年的技工生涯让金全才触类旁通，掌握了扎实的基本功。上世纪70年代末，他在五台山上做雕刻，满墙挂了诗书画，恰逢杭州玻璃厂的退休职工韩见安来访，提及自己的专业————雕刻玻璃器皿，金全才称，这位最早使他听说玻璃雕刻的韩见安可算是他的“一言师”。

    上3年艺专、当10年木匠、做半年木模、开7年模具，金全才开始思索自己的主攻方向，一个他认为必须在形式、内容和表现力上独一无二的专业。“天台以及邻近的东阳木雕兴盛，但成就已经很高、大师辈出，我决定另辟蹊径。”金全才罗列民间的各种艺术制成表格：什么材质便宜易寻？什么工艺尚未发展？什么形式能较好地表现主题？“我不愿跟在人家后面走，找遍了所有的东西，发现了玻璃这个空白点，又想起了韩见安的一席话，灵感开始发酵，用优选法选择了玻璃雕刻！”金全才不无得意，“创作上我非常有激情，但考虑问题却很有理性，你看我写的字，横扫千军！”

    当年在天台山，韩见安说过玻璃器皿雕刻的方法：将大砂轮装在木架子上雕一个小杯子。如果刻一个大衣柜玻璃镜上的图案，就需要将大衣柜悬挂起来，极不方便。能不能把玻璃固定，把工具改小？金全才这样想。1980年前后，人造金刚石被应用在工业领域，金全才将其延用到工艺上，加上手电钻、轴机等动力工具，创造了新的玻璃雕刻方法，并且用这套工具创作了他的第一幅玻璃雕刻作品————《天台山八景》。

    玻璃易找，但合适的玻璃却不多，金全才在玻璃上画个大概，边画边雕。“有时候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幅大作品，心满意足地吃饭去了，回来一看，玻璃裂了，前功尽弃。”由于当时没有特殊的浮法玻璃生产厂家，金全才只能靠运气碰，这块玻璃能雕，下块不行，再试一块……万事开头难，但无论多烦、多累，金全才都会去爬天台山，这座生他育他的山便是他的港湾，让他疲惫尽释，坚定前行。终于，他找到了上海一家叫跃华·皮尔金顿的公司生产的用于大型建筑的浮法玻璃。金全才在玻璃上雕了一只老鹰送给这家公司的美国经理，对方惊叹：“我做了一辈子玻璃，没想到玻璃还成了艺术品！”

    除了透光、可供两面欣赏两个优点之外，玻璃剩下的几乎全是劣势：太硬、易碎、可塑性差。金全才研制出了几十种刀具，采用碑刻的用刀章法，吸取版画的黑白对比情趣，融会浮雕的立体层次和中国画的笔墨技法，用刀法表现层次，用有限的厚度表现立体状态。在一块平面上表现凹凸、明暗。花鸟、人物、风景，跃然呈现在他手下的玻璃上。

    “如果我继续干木雕，也有可能成为大师，但是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金全才剑走偏锋，走进了玻璃雕刻这个边缘领域。1981年，金全才创立了天台山艺苑，以作坊的形式带了徒弟钻研玻璃雕刻。1992年，他的“玻璃雕刻加工方法”申请到了国家专利。

    当时，欧洲的玻璃工艺更为成熟，很多人认为金全才应该走出国门向西方人去学，但他却在浩如烟海的中国古代著作中发掘线索。一次次失望后，碰巧故宫博物院陈列了一件玻璃制品，金全才欣喜若狂，连忙向博物院副院长杨伯达老先生请教，方知宫廷藏品中精妙绝伦的玻璃制品数量可观。“霎时觉得跟老祖宗血脉相连，心里打开了一扇天窗：根在中国人的老祖宗那儿啊，这门工艺就绝对不会比其他工艺逊色。”

    “你看看这个玻璃杯，再看这个花瓶。”金全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中国金银玻璃珐琅器全集》说，指着其中的玻璃器皿：“古代的玻璃器具长期被皇家御用，养在深闺人未识啊！”金全才说，看着自己的玻璃雕刻作品放到了宾馆、会议中心，就觉得玻璃雕刻已经走进寻常百姓家、发展成为公共艺术。“玻璃的应用范围很广，就注定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我要做的便是重塑中国玻璃艺术的辉煌。”

    玻璃是冰冷的，艺术构思给它以生命，金全才，正是以“造天造地造精神”的豪迈从事创造，源源不断的创意结出硕果。

    “七次量衣一次裁，出手要成竹在胸”

金全才陈列在北京兆龙饭店的大型玻璃雕刻《春天三部曲》，图为《春梦》造型。

    “我是浪漫派！”金全才说，“我非但不是被迫走上工艺美术这条路，反而是自我设计的结果。”

    玻璃雕刻以文学为主心骨，以雕刻技能为四肢，以绘画为面目，金全才将画画、文学、诗词以及玻璃雕刻结合起来，组成了一驾马车的四个驱动轮————马力大，后劲足，玻璃雕刻成为一个载体，将他全部的构思与技艺展现出来。

    奥运冠军壁并不是金全才第一次与体育结缘，他的作品“海的女儿”被用来装饰第十一届亚运会比赛场地的英东游泳馆，这是当时所有亚运会场馆中投资最大的项目，接到任务为游泳馆创作玻璃雕刻的金全才抵挡不住激情的澎湃：

    “水终将汇入大海，海洋里有无数的精灵，游得最快的当数海豚。”玻璃雕刻的主题要与游泳紧密结合，又要走出游泳场馆的局限，走出亚洲、创造纪录、走向世界。金全才设计了三个女孩子：追逐海豚、超越海豚、与海豚携手同游。大片的蓝色背景下出现了柔美的线条，女孩的长发飘舞着，伴着回旋的海浪，飞鱼翩跹、海豚逐浪，一幅海底图景让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浪漫主义！”兴之所至，金全才挥手示意，“海没有女儿，但在我的想象中海是有生命的，她就是我们常说的‘弄潮儿’，这个艺术形象将人带进了更广阔的空间！”在这幅作品中，金全才大量运用了东方的线条和西方美术中的明暗面，一个表现意，一个表现形，意形结合，衬着玻璃上的蓝色釉料，美轮美奂。“他们说我过多地运用了西方的人体肌理、光线明暗，其实不然，我的情调是东方的。西方表现飞天形象用的是翅膀，而东方的飞天用飘带，少女在水中散开的长发与飘带异曲同工，这是海中的飞天图景。”

    多年后，金全才访问欧洲，在丹麦写下了一首小诗《海的女儿》，诗云：那么娇小的身躯，承载了太多的期待。

    写字快，画画次之，完成玻璃雕刻更次之。正因承载了创作者的想法与各类技艺的精华，金全才的玻璃雕刻作品往往花很长时间构思，“七次量衣一次裁，出手要成竹在胸”。

    1990年，北京兆龙饭店邀请金全才设计一座6米多高，有西洋色彩的玻璃雕刻。金全才深思良久，做出了三幅草图：三个裙裾飘飘的年轻女性，其一头枕臂弯小憩，其二被风扬起了长发，其三头戴花环微笑。这三幅作品的名字，依次是《春梦》、《春风》、《春花》。“先有春梦酝酿，再有春风吹来、春花开放。”作品摆放在酒店大厅后，还有外国宾客跟酒店经理打赌：“看人物的体态，这绝对是我们西方人设计的。”金全才听说后笑了：“这是我们新时代的东方女性啊，象征了我们心中的理想生活！”

    在创作《中国画大师齐白石》时，金全才深思：怎样才能集中展现白石老人的诗书画印“四绝”？他抓了两个切入点：齐白石是木匠出身；他的老头子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以齐白石头像雕刻为主体，辅以白石老人的作品万年青和群虾，以两块曲面玻璃刻之。配以放大的印章及中国画的题跋和联句，用粗犷的木制构架作为底座。金全才将现代艺术的装置引入到工艺美术当中。在50多把刻刀的精雕细琢下，架着眼镜、长须飘飘的形象大师栩栩如生。

    刻肖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白石老人的每一条皱纹、每一根发须，牵一发而动全局。金全才着重处理了两个位置：齐白石的眼睛和嘴巴。“老人的上嘴唇我一刀未刻，完全留黑，瞳仁则是我最后凝神点上的两个白点。”成品中，老人长须遮唇，更觉神似，眼神深邃睿智，这幅作品荣获了国际艺术精品博览会金奖。组装结构与单纯的整幅雕刻相比是一次全新的创新，考验的是创作者的造型能力。金全才脑海中每有灵感闪现，都会在随身携带速记本上画下“构成式样”：“反复构思、反复推敲，在对比中不满足，在不满足中找动力，有动力就有了激情。”

    “为了让艺术生命得以延续而办学”

    金全才拿起电钻，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玻璃上出现一道道深深的刻痕，一朵兰花的雏形出现。玻璃雕刻噪音大，耗体力，一刀不慎，全盘皆输，作品虽美，但它的创作过程是苦差使，毫无浪漫可言。金全才却乐此不疲。

    66岁的金全才精神饱满，说话总是直奔主题。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的礼堂，墙上挂满了学生的设计作品。金全才一边调试奥运冠军壁的电子控制系统，一边从印有台州职业技术学院艺术学院的布袋子中匆匆掏出一份介绍塞给记者。

    1981年，为了培养玻璃雕刻人才，钻研雕刻技艺，金全才创立了“天台山艺苑”。艺苑的工人称他“金老师”，儿子和女儿从小也叫他金老师。“习惯了，从小跟着工人们一起叫，反而觉得叫老师比叫父亲来得更顺口。”儿子金树立说。

    “上世纪80年代初，金老师带着我们去百丈崖，每人一本速写本，他什么都不说，任由我们自己写，自己画。”在徒弟齐明武眼里，金全才无疑有文人的特质，“你就看他这笑，既严又慈。”

    “文人不敢当，就是有书生臭脾气。”金全才的老师当得不过瘾，倔脾气上来了，“我的曾祖父金文田1906年创办天台中学，父亲金平欧抗战中创办浦江中学。我就想，我能不能也办所学校？还是老伴提醒了我。”

    “我是希望他多带几个学徒，哪知道他那么大动静，办了个大学。”老伴嗔怪金全才。

    1998年，金全才创办了台州职业技术学院艺术学院，又名浙江现代艺术专修学院。“中国的工艺美术要发展，首先要过人才关，不单单是师傅带徒弟，还要让年轻人跟上信息化时代，接受高等教育。他们必须通晓设计理念，掌握创作方法，熟练运用电脑技能，这些是下一代生力军必须具备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培养依赖于学校。”金全才将自己的学校定位于工艺美术培训基地。

    毫无经验的金全才开始了文人办学的漫漫长路，借钱、找地、盖校舍、请老师、招学生。浙江现代艺术专修学院落户台州高教园区，这所民办的院校实行了公办的收费标准，开设了环境艺术设计、装潢艺术设计、产品造型设计3个专业，10年来培养了专业人才1500人。奥运冠军壁在中华世纪坛的展出是8月份，这也正是学校开始招生的日子，金全才早早地让儿子回了浙江定招生计划，自己也是归心似箭。他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掏出奥运冠军壁的介绍资料和学院学生的获奖作品介绍，不无得意地说：“我们送了10件作品参加商业美术设计大赛，拿了1个银奖和3个优秀奖，不容易啊！”回到天台后，金全才还打算在学院新开设影视专业。

    “作品是我生命的年轮。”金全才说，1999年的团圆颂，用了传统的结构和表现手法；2002年创作白石老人，讲究刀法，引入了现代化的装置；2008年的奥运冠军壁，又将电子科技引入了传统工艺。“但最满意的作品则远未出现啊！我是为了让艺术生命得以延续而办学。”

    “我们身处创造奇迹的大好时代，需要与时代潮流合拍，在作品中表现东方文化的魅力，表现我们强烈的时代自豪感。中国的工艺美术大师大多是工匠，如何与时代步伐衔接，是我们面临的课题。”

    “我是高速运转的陀螺，停不下来，不能急刹车，只能慢减速，我有艺术家的激情和策划者的冷静，就是太好强，做什么事情都是不管不顾。”金全才说，自己有“四不”：“一不打牌，二不抽烟，三不喝酒，四不闲谈。”

    他作了一首诗《画画》表达自己的心迹，其中写道：

    “画画真享受，横涂竖抹纵情挥洒，不知不觉绘出丰硕金秋，忘我、忘物、忘形”。忘我、忘形的金全才，带着书生意气，在书画中求索、在玻璃上创造、在校园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