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去天涯

    女孩在九月的艳阳天里爱上了一个善良的男孩。

    女孩爱得很深很深，但她决定要去一个贫穷的小山村支教。

    在东方大都会——上海生活了许久，女孩却忘不了一双眼睛，像她胸前琉璃弥勒一样深遂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是属于一个坚强的男人，他将自己如火的青春献给了川藏地区的‘嘎纳小学’。而他美好的生命则永远的留在了那里，他是一首传唱在唐古拉的颂歌：英雄走了，英雄之魂却永远驻守在唐古拉，化成了唐古拉山的精神，永远的缠绕在川藏人们的心里。

    他最宝贵的一件遗物留给了他的养女——其其格，一个像阳光一样的女孩。那件琉璃佛曾经陪伴了英雄多少个不眠之夜。

    男人曾经经历过人世间最惨痛的事情，风霜雪雨过后他选择了太阳升起的地方，人世间总该有一个地方还是洁净的。学会忘记并懂得珍惜的人才会真正幸福。

    女孩爱着的男孩坚持要去吹纽约风，女孩躲开他期盼的眼神毅然选择进入大山。分别的那天，两人相约三年后再见。心里却都明白，再见或许只有一天那么近，或许是永远那么远。

    男孩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他总是那么优秀，那些天他总是在想，一边是争取了那么久终于才争取到的机会。另一边是一个也许等了几世的爱人。难以取舍间他有一个美好的愿望——三年后他学成归来一定助善良的其其格完成她的心愿——让那个小学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书念，都有一个希望。他卖掉所有心爱的电子收藏品，和他所有的积蓄一起交给了女孩，让她带着他们共同的爱交给大山里纯洁的心灵，给那些单纯的孩子们送去一丝希望之光。

    女孩想送给男孩一件礼物，但她却贫穷的只剩下一颗赤诚的心。

    贫穷是多么可怕啊，可是因为可怕我们才要战胜它，而不是恐惧更不是逃避，女孩子说。

    男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女孩心里的世界到底有多大，他总是看不到那个世界的尽头。

    女孩看到男孩茫然，她笑了，她的笑总是那么的干净，“贫穷是一个恶魔，一个可怕的恶魔，可是我一定要回去面对它，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天发过誓，如果我能够念完大学我一定回来做三年的老师，所以我必须得回去，我是对着唐古拉山发的誓，神灵们都听见了的！”

    “好吧，我看不见你的神灵，但我知道你的誓言是多么神圣。”

    “我却没什么可以送给你作礼物的，你给了我那么大的支持。”女孩黯然地说。

    “不！其其格的心才是最昂贵的礼物。”

    女孩毅然把那个琉璃佛交给了男孩，只有英雄的心才配有带有它，女孩说。

    男孩怔怔地看着手里一颗流动着黄色光彩的琉璃弥勒佛，当他把那个琉璃小佛握在手心里时竟感受到一种很奇异的震动。

    女孩眼里带着泪讲述了一个凄婉美丽的故事。
   

    二、美人泪

    幽香的竹林尽头，临湖之滨，清晨的薄暮刚刚散开，人影散乱的浣纱处，朝霞竟在这样的清晨黯然失色。临湖吟诗的范蠡骇然地发现，湖边的鱼都沉沉落入湖心，惊心地一抬头注定了英雄在痛苦的取舍之间铸就的是美人凄然一生的泪。

    绝代的风华的美人让太湖也只是悄悄呜咽，原本不该是人间之物，或许是天上的仙女动了凡心，误入到动荡的人间吧！

    美人回头时漾起的那丝笑容惊落了天边的孤雁，那倜傥的男人眼里的风流竟是千万般的熟悉。突如其来的熟悉像是等待了生生世世的痛，侵入胸口化成了她一生逃不掉的痛。

    一抬头弱女子承载了一代江山的荣辱。

    一回头半生的思念铸就了胸口惊心的痛。

    目光在晨曦之间纠缠，万物都已化为虚无，两颗心跳出来交融在了一起，爱的罪过偏是牵扯上众生的苦难。

    如果你是猎手，我情愿做那只含着泪的小鸟，待你搭上你心爱的弓，将你的箭穿透我颤抖的心。不能陪你一起飞翔，却能将我心里最后一滴血留在你的箭头，你将永生不会再射杀别的小鸟，美人说。

    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在一瞬间与她四目相对时就已成千古，范蠡说。

    公元前493年范蠡为越王督造‘王者之剑’，忽看到紫气东来，霓彩飞满庭院，他跟着飞转的流云到了太湖之滨，看到了霓彩之下的浣纱女——西施，一瞬间的相遇注定了千古哀叹的凄切爱情。

    工匠们赤裸的身体在火光之下油油地发着光，阳刚之气浸入王者之剑，越王欲以此剑成就王者霸业。

    范蠡发觉火光中一样的流云霓彩，有种神奇的物质竟能够经得起烈火锤炼，就如经受过太上老君炼丹炉的火眼金晴，都是天地间的传奇。在这种奇异的物质彰显出阳刚之气的背后竟有一股阴柔之气暗藏其间，是天地阴阳之精华，于是将它与王者之剑一起进献给越王，越王感念范蠡铸剑之功，赐还于他，并赐名“蠡”。

    范蠡在这块流动的霓彩里看到的是惊心的相似，同是天造之神奇，他将这块“蠡”亲自精心打造成一个精致的佛饰，作为定情之物送给西施，天下除了西施，还有什么人敢配得起这枚“蠡”呢？

    风云突变，战事频起，越国大败，有人献计，献出越国之宝给吴国，必可使越王复国有望。

    越王的脸上贪婪顿生，越国之宝，他竟不知。

    西施缓缓步入大殿，那里马上就要成为吴国的属地，大厅里的光彩让所有男人的目光变成了赤裸裸的贪婪。只有一束凄绝之气包围着她。范蠡的目光如一把利剑一样剜进她的心里，她才明白那种刻骨的心痛从哪里来。

    国之将才们纷纷对浣纱女晓以大计。浣纱女说，有国家时，我们浣纱的也讨不上一口饱饭，失国时，我却成了国宝，哈哈……

    越王怒容满面，握紧了王者之剑。

    大臣们说，请美人顾念天下苍生。

    苍生依然是苍生，天下只不过是一个流转的玩物。

    王者之剑出鞘。又入鞘。越王颓然走下大殿，西施凄然地向范蠡投去一瞥，走向太湖之滨，越王收起王者之心，低下他高傲的王者之头，深深一揖，众大臣大将们也慌恐地深深下拜。

    西施全然不去顾念，她顾念的只是一颗心，一颗真正的英雄之心，而并非王者之心。

    女人，女人心里可能会欺骗自己只是因为爱，因为爱的一个人，其实女人的心远远不止那么小；如果说女人不是心怀天心那是多么可笑啊！蚩尤和共工大战将支撑东南角的天柱打掉了，天破了，天下苍生何以为生？是谁？是女娲炼石补天，男人破坏天地后，女人来补。

    太湖畔，范蠡长拜不起，“请，顾念天下……苍……生。”心中无限伤心事，尽在深深两拜中。

    西施颤抖着转身，泪落无声，这一拜，此心怎生受得起呀！她的一袭粗布衣裙掩盖不住的是绝代的风华，如果一笑可以倾人城，而她此时正是要去补好战的男人们打破了的天。

    分别之时，二人久久凝望，泪水都在眼角却不滴落，真正的心碎是听不见声音的。西施拿出“蠡”来，捧在心口，一低头那滴泪滴落佛怀。太阳知趣地躲到了云的衣袖里；云彩的悲伤让她的肌肤变成了青褐色；东风哽咽着拥抱着云彩，因为听到天地间最真切的一句情话而感怀不已，纷纷落泪……这一落泪竟三天三夜不能收住，太湖的水也纷纷高涨，天地为之动容。这样的女儿心除了佛怀还有何处承载得起？万物为之动容，英雄之泪亦落佛心，两滴泪水久久滚在一起最终融入“蠡”中，泪水进入其间时，二人的心都感受到离人撕心裂肺的痛。

    范蠡站在湘妃竹林边，看着西施的纤纤背影缓缓步入龙船上，此一去……覆水难收……

    吴国的国宴上，范蠡陪着越王跪在夫差的桌前，夫差怀里的西施盈盈地笑着，而她的笑宛如刀子一样扎在那个离他只有一尺的男人心里。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与相爱的人近在咫尺，却连看也不能。

    心太痛只好用手捂住心口，怕的是被人听到心碎的声音。那人他是否懂得别人眼中的捧心之美真正意在何处？

    翻过离别之苦的那页历史，也不过只是“流蠡”二字遗落人间，轻念琉璃时，又有几人能感到琉璃心里流转的西施之泪的凄楚。

    勾践卧薪尝胆于公元前473年灭吴后会盟天下，号称霸王，举国同庆时，竞相封官。

    成则君王，败则英雄。美人却是祸水。

    西施上殿时，越王举杯调笑道：美人红颜褪去，却兴复了越国大好河山，妙！妙！妙！

    二十年的相思之苦，二十年的异国之痛，二十年的痛心之累，二十年……的红颜无望，只换得君王一阵狂笑，痛！痛！痛！

    范蠡看到西施眼中无尽的痛，却无语而诉，只是将琉璃佛放在她的手心上，他始终是读得懂她的心疾，物是人非，何苦再留，罢！罢！罢！

    薄雾还未散尽，范蠡携西施之手泛舟太湖，悠悠太湖水，流尽了美人多少辛酸之泪，二十年望穿秋水，二十年的忧伤惨淡，又岂是不易二字可以说尽。

    

    三、英雄魂

    葛晓东的祖父是满清五室正红旗的嫡系子孙，皇室的血统让这个男人做够了复国之梦后磕然长逝。留下的只是这个说也说不清诉也诉不尽的琉璃佛，这个郁郁不得的男人也曾留下过一段爱情佳话，他爱上的是他风流薄命的婶娘，这段佳话也无非是给世上多造就了一个酒鬼。

    孤儿院长大的葛晓东从小落落寡欢，直到遇到可怜的阿春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是个男人，男人的责任就是要让需要保护的人感到安全。从孤儿院出来后，葛晓东一路带着阿春到处流浪。

    经过几年的拼打，他有了自己的运输公司，一直叫他哥哥的阿春做了他的妻，他们从艰辛一路走到繁华。无论是爱情还是牵挂，注定了两个人斩不断的牵连。

    一天，葛晓东的办公室来了一个满面关切的妇人，问了一些他小时候的事，突然她问，孩子，听说你有一个琉璃佛，是吗？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妇人拿到琉璃佛反复观摩了半天，泣不成声地抱着葛晓东说，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我的孩子了。

    从来没有体会过母爱的男人，面对一个天上掉下来的母亲惊得不知所措，阿春却感激地说，上帝是公平的，我们也有母亲了！

    妇人诉说起半生寻找儿子的路，一把辛酸一把泪，真是不易。当年唐山大地震时她失去了丈夫和四岁的儿子和两岁的女儿，丈夫的尸体找到了，儿子和女儿因为在姥姥家，灾难之后就失去了音迅。

    男人和女人对于来之不易的亲情非常珍惜，一家人满足的生活在一起，只是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日子太短。

    妇人总是遗憾，儿子找到了，女儿却不知是否还在人间，晓东也四处打听寻找。满足的生活中也因这一丝忧伤而变得有一丝沉重，好在上天又赐给他们另外一个欢乐，他们的三口之家变成了四口之家，阿春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这种欢乐一直持续了两年，他们发现可爱的小宝宝竟然根本不会说话，反应也很慢，诊断后的结果是：先天的痴呆。

    阿春的脸上从此再也没有了笑容，一年后小宝宝夭折。阿春也变得痴痴呆呆，成天拿着小宝宝的衣服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看得妇人也每天陪着掉眼泪。

    阿春抵不住心里对小宝宝的思念，病倒了。病倒在床上的阿春每天还是糊涂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妇人爱她如自己的女儿，每天陪着她掉眼泪，碎心人心疼心碎的人，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失去儿女的痛呢？

    一个晚上，晓东正在做汤，听见卫生间里一声惨呼，浴缸里坐着阿春，母亲却晕倒在地上。

    阿春在那一刻一下子清醒了，妇人醒后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流泪，偶尔开口也只是说“造孽啊！造孽！”

    晚上，阿春和晓东要回房时，妇人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跪在地上大哭。阿春和晓东抱她起来，她却又扑倒在地上痛哭不止，许久，她才喊道：“天啊，天啊，我们上一代造了什么孽啊！我可怜的小孙孙啊！我的孩子们啊！上天啊，你为什么不惩罚我，要惩罚我的孩子们啊！他们兄妹太可怜了！天啊！”

    如惊天雷似的，让俩人傻在那里，兄妹？

    “阿春的大腿内侧有一个朱砂痣，没错啊！老天爷呀！”

    刚刚清醒过来的阿春瞬间又糊涂了。晓东只是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痴迷，她的眼睛在妇人身上看了一眼，停在了晓东的脸上。晓东痛楚的心还在麻木中时，阿春已经撞破了鱼缸，一地的血水，满地的金鱼像是翻滚的血精灵在跳舞。

    妇人惊呼一声也再也没有醒来。

    人世间最真的爱，最亲的人，最痛的离别，最凄惨的团聚……男人看透了一世的繁华，尘世中的一切都将要归于尘埃。不如归去的洁净，总有一片天是白茫茫不曾沾染过的。

    他的梦终于实现了，他长眠于不曾沾染过的雪山之中，而这块融入了美人泪，英雄魂，亲人血的琉璃佛却依旧要见证人世间的悲观离合。

    

    四、追随

    故事讲完之后，男孩觉得手里捧着的是一颗跳动的心，所有火山的能量都尽藏其中，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神奇又真切。

    男孩亲手将女孩的长发剪去，女孩哭了，眼睛里却闪着笑意。

    女孩说，那里太艰苦，还是剪了吧。

    男孩的手颤抖着，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孩说，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心里永远只装感激不要有怨恨，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要快乐地生活下去，勇敢地活着。

    男孩扶着女孩纤弱的肩头说，你的肩头扛着太阳。

    女孩轻轻将头抵在男孩的胸口说，我的心换了一个住处，情人的胸膛就是它的新家。

    男孩揩去女孩眼角的泪说，有希望的人是不许流泪的。

    女孩说，我只不过是个灰姑娘。

    男孩拥她入怀，动情地说，不，今夜的其其格是公主，而我是其其格公主忠实的仆人。

    

    女孩带着最后一批捐助物品来到‘嘎纳小学’门口时，看到阳光下一群小天使在跳舞，跳舞的小天使中间有一个坚定的身影蹲在那里整理捐助品。太累了，她坐在地上远远地看着，原来想念一个人竟是可以出现幻觉的！

    直到那个人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拥她入怀时她还是不太清醒，幸福来得太突然，击晕了她。

    男孩说，你的故事讲得太美了，这个洗涤灵魂的地方太美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啊！

    女孩的脸上笑开了花，与男孩相拥在最耀眼的一束阳光里，周围的小天使们唱着希望的歌。

    这一切竟然这么好，女孩说。

    那就不要再分开了吧，男孩说。